到了下午,清欢苑里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周福带着何永生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侯在门口,初秋时分的正午依旧燥热,何永生几次三番按捺不住,皆被周福一声警告的咳嗽摁了下来。

冷夏午睡醒来,先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的啜了一口,朝周福点点头。

待他恭敬离去后,何永生急忙走上前几步,拉着那个女人介绍道:“外甥女,这是你舅妈。”

冷夏目不斜视,低垂着眼眸淡淡的应了一声,不语。

何张氏看着面前这贵为公主王妃的外甥女,一时带了几分局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永生见房内除了他们三人外,再无他人,也没了顾忌,径自走到桌边的客座上坐下,翘着二郎腿问道:“三皇子的伤,可是跟你有关?”

他今日得知三皇子失踪受伤,连忙前来探望,谁知三皇子竟是对他转了态度,不但不见,还派人传了话来,

何永生能有今日,是因着谁的光他是心知肚明,若非冷夏一朝和亲,他也不会鸡犬升天跟着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从前的三皇子不说对他多么器重,但好歹也给了他几个好脸色,如今一转脸竟然跟他划清了界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这个外甥女做了什么将他激怒了。

脑子一转已经猜到了和他受伤之事有关,当下就拉着何张氏来了,不说给这外甥女敲敲警钟,好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得让她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折。

有些人,可不是你想得罪,那就能得罪的!

冷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何永生把二郎腿放下,咳嗽了两声,说道:“夏儿……”

“你应该称我……”冷夏打断了他还没说完的话,轻启红唇,缓缓的吐出两个字:“王妃!”

何永生怒从心起,原本决定的什么怀柔政策霎时抛在了脑后,一掌拍向桌子,喝道:“夏儿!你太让我失望了!如今飞上枝头变了凤凰,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如果没有三皇子,你当的成这个王妃吗?”

冷夏眉梢一挑,很好,原来慕容冷夏和亲一事,竟也有慕容哲撺掇在里面。

何永生缓了口气,再次翘起了二郎腿,苦口婆心的说着:“夏儿,三皇子之事,是不是和你有关?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三皇子那也是你能得罪的?他连太子都扳倒了,如今极受皇上的器重,在西卫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就你一个弱质女流,也敢跟他作对?你以为你到了大秦天高皇帝远,西卫就没你什么事了?要是没有西卫你能有今天吗?”

何永生见冷夏低头不语,脸上露出几分自得,这小女娃毕竟年轻,这么吓她几句哪有不怕的道理。他板起脸,语重心长:“舅舅教你,你现在就去给三皇子道个歉,什么人掳走的三皇子一律全斩了!一个都不能放过!好歹让他先消了气。”

冷夏唇角一勾,唤道:“来人!”

狂风、雷鸣顿时出现在了屋中,摩拳擦掌,偶像有什么指示?

冷夏冰凉的眼眸落在何永生的身上,红唇一张,冷冷道:“这烈王府中,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何永生瞠目结舌,这个外甥女虽说没有见过面,但言行性格他是绝对知道的,废物公主无才无德胆小懦弱,整个五国谁人不知?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赶自己走,原本预想的,她肯定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唯唯诺诺的受他的摆布!

他气的浑身颤抖,一手指着冷夏,还不待破口大骂,狂风士气高涨的一声大喝,捂住何永生的嘴拖着就朝外走,指缝里溢出他支支吾吾的哼唧声。

冷夏将目光落到已经吓的木然的何张氏,她一屁股瘫倒在地上泪眼婆娑。

雷鸣二话不说,拽起他两只胳膊破布娃娃一样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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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战北烈迈进清欢苑的一瞬,嘴角抽搐,眼皮狂跳。

苑落一侧,冷夏躺在一棵大树下晒太阳,姿态舒然,凤眸微闭,听到声响掀起了眼皮,朝他看了看算是打过招呼。

而她的上方大树上,一只三米长的青花大蟒盘旋于树干,缓缓的穿梭挪移,不时的“嘶嘶”吐着信子,那懒洋洋却又时刻散发着的冷意,与它的主人真是越来越像。

三角眼和冷夏一般,朝这边看了看,“嘶嘶”两声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重新盯回了原本一直盯着的——鸽子。

这青花大蟒,正是小青。

战北烈看看地上憨不拉几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鸽子,再看看双目放光贼头贼脑的小青,心里一阵满足,不管是青花大蟒,还是八只鸽子,都是本王送的!

战北烈顿时舒爽了,大步走到冷夏身前,问道:“可要出去逛逛?”

冷夏掀起眼皮瞧着他,今日的战北烈一身黑色暗纹锦袍,腰间斜斜的系着一根同色衣带,阳刚贵气中透着几分儒雅洒脱,眯着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伸出玉臂搭到树干上,小青顿时一点一点的顺着胳膊爬了上去,只是那对小三角眼,自始至终都依依不舍的望着鸽子们。

战北烈看着小青滑过冷夏的手腕、手臂、肩头、脖颈,心里的妒意蹭蹭蹭的向着头顶窜,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坚决不承认自己竟然吃了一条蛇的醋。

待冷夏进屋去将小青收进笼子,战北烈蹲在地上瞅着八只被小青吓得毛都炸了的鸽子,然后,一一顺毛。

吱呀……

战北烈抬头看去,不自觉的手下一重,一只鸽子扑棱扑棱飞起,几根羽毛从半空落下。

随手一挥,将八只鸽子划拉开,站起身揽过冷夏纤细的腰肢,志得意满的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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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到王府门口,一眼便瞧见了身背荆杖跪在门口的五人,此时烈日当空,五人跪了一天一夜,腿下的地面明显的一滩痕迹,那是汗水流到地面又被太阳蒸干的,五人神情肃穆,跪的笔直。

见到冷夏,眼中不约而同的划过丝惊喜,齐盛唤了一声:“姑娘!”

冷夏将目光从五人身上移开,恍若未闻,径自绕了过去。

齐盛眼中的惊喜瞬时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坚毅的斗志,只要坚持下去,姑娘总会原谅咱们的。

长安大街上。

冷夏与战北烈一前一后,漫步在热闹繁华的街市上,上一世的冷夏从未如此的惬意,如普通女子一般逛街,来到这个世界后更是第一次,没有目的的,只为了逛街而逛街。

不由自主的,她的视线在街边叫卖的摊贩上一一扫过,发簪、布料、绢花、糖人,一时也看了个新鲜。

而后面护花使者一般跟着的战北烈,一双鹰目探照灯似的在大街上刷刷刷的扫射着,只要有人多看了冷夏一眼,那必定是得到大秦战神的黑脸一张,并回以牛目,瞪之!

战北烈步子一顿,发现冷夏饶有兴致的看过一排玉簪,大秦战神大手一挥,那贩商立刻飘了过来。

付了银子,将一排排的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囊中,没事人一样跟了上去。

一刻钟的时间下来,大秦战神的身上已经鼓鼓囊囊的藏满了各式礼品,只要是冷夏在哪样东西上扫过一眼,战北烈必定是大手一挥,买!

待到他的身上装不下了,暗卫的作用也就体现了出来,牧天牧阳被战北烈的一个眼风,从隐匿着的树上召唤下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战北烈时刻观察着冷夏的视线,但凡冷夏看过的,立刻指挥着两兄弟行动,绝对的一个眼神,一个指令。

“糖葫芦啊!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啊!”远处传来一道叫卖声。

牧阳眼珠一转,偷偷朝战北烈传音道:“爷,糖葫芦,姑娘家都爱吃!”

战北烈半信半疑的瞥了眼看上去脏兮兮的糖葫芦,冷夏是一般姑娘家吗?

冷夏走着走着,不由的奇怪,这人不是说出来逛街,老跟在后面干什么。

回头一看,顿时懵了一懵。

只见身后的战北烈比出门的时候整整胖了一圈,而他身后站着两个人,单看身形似乎是牧天和牧阳,却是绝对看不见他们的脸的,手中抱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足足比他们的身高还要高出几分,东扭西歪的一个摞着一个。

冷夏看向他们手中的东西,了然失笑,带了几分自己都不自觉的暖意。

战北烈手中举着一串硕大的糖葫芦,尴尬的看着她,然后虎了吧唧的朝她面前一竖,那意思:吃!

冷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糖葫芦?当我还小吗?

面子上挂不住了,战北烈顿时以阴森的目光朝后看去,牧阳可怜兮兮的望天,小王妃果然不是一般的姑娘家啊!

回到王府,已经是晚上了,冷夏依旧绕过直挺挺的跪在府门前的五人,忽略掉他们期待的眼神,目不斜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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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晴空耀日,碧蓝如洗。

闲秋湖是长安八景之一,笼在层层苍翠之间,一望无际的闲秋湖中接天碧荷,一棵一棵的垂柳依岸而舞。

今日的阳光极好,湖光潋滟,倒映着琉璃般的天色,阳光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洒下一片细碎的明媚,暖风拂过,柳色舒展,微波泛起点点涟漪,层层向着远方晕染开来。

湖中心飘摇着一叶小舟,小舟不大仅容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