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清流特意给她加了早餐的份量,又派人去找苦莲子。苦莲子还埋在书堆里,约摸一个月不见,他的胡子长得不成样子,脸上也黑不拉叽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脸了。

这时候他站在门外,根本没有进屋。江清流在喂薄野景行吃东西,见状不解:“你站外面干嘛?”

苦莲子面无表情:“她发病时我来过一次。”

江清流不明所以,苦莲子笔直地站在门口,声音仍是*地毫无感情:“她不会愿意我看到她这时候的样子。”江清流看着正在努力舔碗的薄野景行,又给她化了一粒胭脂丸:“你就别往她脸上贴金了,就她这脸皮,还会怕人看见自己发病?”

苦莲子仍然没有进来,面沉如水:“江清流,哪怕在江家地牢里幽囚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薄野景行,永远都是薄野景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冷漠凶残的□□脸上有一种溢于言表的骄傲,连那只独眼都泛出奇异的光辉。江清流不懂这种荣耀,尽管他也是站在江湖之颠、为无数人景仰称赞的人物。但江清流仍然有点不好受,薄野景行同江少桑一样,是江湖一个时代的标志。纵然一正一邪,然武林之中又有谁敢轻视?

而今江湖代有才人出,却把新人换旧人。那些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如同说旧了的戏文,被搁置一边。一代豪侠江少桑英年早逝,邪道魔头薄野景行不见天日地苟活三十余载,成了一个弱不胜衣的女子。

他转头正视苦莲子,言行中终于现出了武林盟主的风采:“纵然她还是薄野景行,江湖,却已经不再是她的江湖。你加诸于她的期望,她或许早已无法承担了。”

一阵沉默,两个人的目光中迸溅着交错时光的战火。最后还是苦莲子先开口:“她胃口如何?”

江清流看着舔食胭脂露的薄野景行:“胃口还行。”

苦莲子面无表情,似乎刚才的争执并不存在,抬脚往外走:“肯吃东西就问题不大,喂完之后你也离开,不要打扰她休息。”话落,他出了院子。江清流是真的不懂这些人,他也算识人。阑珊客对薄野景行是盲目的崇拜,但苦莲子对薄野景行,是恪尽职守的忠仆。他应该比谁都担心,却偏偏连进来看一眼都不愿意。

薄野景行还是有些怕冷,大热的天她连唇都是白的。江清流给她喂了四粒胭脂丸,这才扯了被子给她盖好。她一放到床上就缩成一团,被子如饺子皮一样卷在身上。江清流想了想,又给她放了半酒陈酒在桌上,嘱咐催雪不时过去看看。

薄野景行睡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日头偏西,她精神也好些,遂出门走走。苦莲子还埋在草药堆里,水鬼蕉不在,他必须自己把草药碾碎,正忙得满头大汗。见到薄野景行进来,他终于停下手中的药碾,伸出手来。

薄野景行也抬手任他把脉,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摇头。薄野景行怒了:“江清流搞什么,居然还是怀不上!”

苦莲子冷哼:“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薄野景行强词夺理:“怎么不是他的错,他的小媳妇也没怀上!不行,老夫还是得找别人试试,不能吊死在他这根老梅树上!”

苦莲子翻翻白眼:“醒了就早日把水鬼蕉弄回来,草药太多,也没个帮手。”

薄野景行点点头,转身欲走,苦莲子突然出声:“寒音谷被灭门之后,没有发现素素和寒音公子的尸首。”

薄野景行笔挺的背脊骤然僵硬,苦莲子低下头,继续碾药:“阴阳道好几种秘制□□与我的千机散、神仙水颇为相似,我怀疑素素就在阴阳道。”

薄野景行继续往前走:“知道了。”

整个沉碧山庄对于单晚婵的事都绝口不提,江隐天的意思,就是守在庄里,对方既然掳了人,早晚会找过来提条件。话虽如此,江清流又如何放心,这都半个月了也没音信。

事关单晚婵名节,他也不好托各势力寻找,只能事事亲力亲为。倒是飞鹰寨那边传来消息,吴大头已经全部招认,并把这些年飞鹰寨向阴阳道上交的财物都列了清单。

此事震惊江湖,几个大派都过问起此事,开始清查近年来发生在门派内的可疑之事。江清流无疑又获得一片赞誉,不少门派都有些疑难之事想请他协助。

江湖门派,肯让人插手自己内部事宜,那是绝对信任的表现。江隐天找了三件委托之事,希望江清流插手。这三件事涉及的都是名门大派,对提升江家威望很有帮助。

族内,面对诸位长老,江清流终于提出疑议:“如果我接手这些事,晚婵的事怎么办?!”

对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江隐天明显很意外:“如果凶徒提出要求,我们自会设法营救,你留在庄里也无益处。”

江清流直视他:“太爷爷,她是我的妻子。”

江隐天毫不回避他的目光:“她也是江家的媳妇。”

晚上,穿花蝶赶了回来,他和师父阑珊客奉命跟踪逃脱的叶和。这叶和也是个武功高强之辈,也正是因为自视甚高,穿花蝶和阑珊客想要跟踪他也就越容易——他自信。一个过于自信的人,总是容易忽略很多可能性。

薄野景行坐在院中的梅树下,院中胭脂花已经全部盛开,粉色、雪色、霜青、墨绿、绯红等等。那花朵硕大,根叶肥厚多汁,花瓣重叠复丽,中心嫩蕊纤长,末端微微弯曲。在小院之中,显得生机蓬勃。

穿花蝶站在胭脂花旁边,整个小院里都泛着淡淡的酒香:“谷主,那个叶和似乎也只是个堂主,他并没有逃回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