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诃下山了。

头上的大红花没有了,一副樵夫的打扮,颇为寒酸。

这段时间以来,刘县令发了疯一样地找它,基于深山出神仙的事故,县城外的大山被作为重点搜寻的对象。

诃初来乍到,对本地情况民俗文化不足够了解,差点吃了大亏,原以为这里人迹罕至,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却没想到在刘县令的驱使与悬赏并用下,乌泱泱的各种土著赶上山来,犁地搜寻。

最危险的一次,一群自称士子的土著,以寻仙为名,游山玩水,看中了它藏身洞穴外的一处乱石堆,十多人又喝又吟,闹了一天,其中一个还醉醺醺地朝着拼命地朝着洞穴里灌入一种被成为酒的液体,称之为向神仙敬酒。

诃的脾气还算不错,无视了这些土著,抓紧时间,终于功成下山。

那些土著上山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那些士子,从他们口中,诃便得知刘县令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也不为过,成了士子们的笑柄。

诃其实对刘县令观感不错,比它以前遇到的一些土著要冷静一些,也不瞎狂热,多亏了这么一个人当时处置得当,诃从天空猝然降临地面才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

此番它下山回城,仍准备借助一下此人的力量。

县衙里,本就年老的刘县令变得更加地苍老,跪在香案前,反复地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他如今悔不该将文公直接送报朝廷,以贪一个天大的功劳,谁知得罪了小人,竟污蔑他谎报仙踪,若不是当今天子求仙诚炙,说不定就要被贬去崖州了,天子让他务必诚意探寻,以实情再报,若为假报自当议罪,若为真,切莫怠慢仙人,速报京师。

刘县令气愤不过,明明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亲眼所见,朝廷里的相公们就是不信,所为何故?

后来经过京师来的老友指点,方才明白,仙人显世若是假的也就算了,偏偏是真的,这个功劳,他一个小小的老县令,是不可能独享的,这么大的功劳岂能直报朝廷?总要投寻个相公门下不是?

这天底下,不是只要得到天书、仙人这样的机遇,立即就能飞黄腾达的,要不然,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怎的还是个小小的县令?

刘县令气愤归气愤,老友也带来了门路,只等他再寻到仙人。

然而,仙人又岂是那么好寻的?

如此大的机遇,一个人一生遇到一次,便是天大的幸运了,再来一次,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仙缘!

不管怎样,为了自己忽然变得危险的老年生活着想,刘县令不得不打起精神,发钱发物,甚至摊派奇葩的寻仙役,发动全县上下,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的仙人。

朝廷上的那些个小人骗得过天子,却骗不过周遭各色人等,仙人降世的传闻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拥挤向县城内外,以求沾一沾仙气。

刘县令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好,全县上下发动了那么多人力,周遭各县也在疯狂地寻找,就是找不到,说明仙人肯定已经离开了。

找不到仙人,他的罪名可就大了。

老友门后的相公也不会帮他,他这把年纪了,弄不好真的要去崖州养老了。

正值心烦意乱之际,刘县令忽闻双耳边有似环绕之音,真实又充满玄奥:“刘值,本司查有线索,速来城中古塔。”

刘县令大惊而起,四顾院落,未见任何人影!

他心脏狂跳,仙缘,他真的有仙缘!

这一定是千里传音,千里传音!

要不然是谁在他耳边说话呢?

刘县令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爬起来就朝县衙外狂奔,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县令像是疯了一样。

得了仆人秘报的刘县令老友立即向随从急道:“快,快追!”

刘县令一路狂奔至古塔,也顾不上休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拾阶而上,好在古塔不高,终于气喘吁吁地到了塔顶。

只见一个樵夫站在那里,刘县令刚要喝斥,猛地醒悟,跪拜于地,老泪纵横地道:“凡夫刘值,见过仙人。”

诃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刚刚偷来的书籍,向刘县令道:“本司查出一些线索,正要询问于你,本地可曾出过一些离奇之事?”

刘县令见诃拿着的书籍之名,又想到这座古塔的来历,不敢有任何隐瞒,道:“回禀上仙,确有传闻,只是碍于史家,已被禁多年,如今也只闻于野史之中,相传,还是故汉时候的事情,本县有妖魔降世,后助王巨君霍乱天下,故而后世慎言此事,特建此塔,以镇妖祟。”

刘县令其实不愿意说起这个野史传闻,他现在的窘境就是因此而来,攻击他的人就是拿这件事来危言耸听,以至一心求仙的天子都不敢乱来,否则的话,他虽然不飞黄腾达,也不至于要去崖州。

这也怪他自己,一时激动,竟然忘了本县的故闻,犯了大忌讳。

王巨君的名字听着就吓人,天子都怕。

诃似乎有了很大的兴趣,根据自己扫描的土著史书计算,道:“算起来,有一千年了吧,你详细与本司讲讲。”

刘县令心道,莫非故汉时候本县的传闻是真的?他还记得诃第一次降临时,就说要有万恶阴魂逃至人间,难道正中当年本县故闻?

如此以来,刘县令也不敢大意了,他面前的这个仙是真的,那么一千年前的妖祟也应该是真的!

两者前后都从本县出现,像极了逃犯与追兵,再加上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眼前的上仙算起来在天上追的时间也不算太迟。

刘县令竭尽自己所能,将千年古闻一点点地详细说来。

塔下,他的老友也到了,只是上不去了。

不是他一个人上不去,追来的青壮一样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