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似乎是要被眼中的恨意所吞没,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周游本来因为疼痛倒吸一口凉气的嘴唇此时却上扬了起来。

他在笑。

脸上的鞭痕已经不能仅仅用皮开肉绽来形容了,木雨这一鞭下去,没有丝毫的情面可言,一招下去就已经见了骨头。绽开的皮肉周围都是一股股下流的鲜血,周游任由这些鲜血顺着脖子流入他的衣领见,又像袖口处的鲜血一样缓缓浸出。

可是,他自然在笑。

这个场面,有些森然。

周游本就有些病气的苍白,现在满脸的鲜血再加上露出一口白牙的苍白唇色,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散落开来,头发散乱地披散了一肩,倒像是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索命的新鲜恶鬼。

木雨自然是受不得看到周游如此笑,以及,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凭什么!凭什么他不怕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书生,还想反了不成?他就是要让所有人臣服于他,就是要让所有的人看见他眼中满是惊恐之色!现在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凭什么就不怕他了!

周游越是流露出倔强地带着恨意的眼神,木雨手中的鞭子挥舞的就越快越狠。

周游的衣衫已经破成了布条,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是鞭子留下的血迹与翻出来的肉交错着覆盖在上面。可是他依然没有露出半分木雨想要看到的那种神色,他依然在笑着。

木雨打的越是激动,越是欢畅,周游就笑得越开心。

“怕?你这样的人都不怕堕入十八层地狱,我又害怕什么?”周游讽刺地笑了笑,许是身上实在是太过疼痛,因此他扯嘴角的时候显得有些艰难,周游说话时难以避免地牵动那条几乎延伸到他下颚的鞭痕,长长的红痕随着说话的幅度而动,可是周游依然没有放慢他说话的速度。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值得他害怕的呢?

木雨并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手上的动作越发激烈,鞭子一次一次狠狠地打在人的皮肉上,发出并不悦耳的声音。而每当木雨挥动一次鞭子,鞭子上便带有些血迹打到这房间里,房间中已经布满了斑斑血迹。

陈轩将外袍脱下来,披到了沈枫与沈皎的身上。

鞭子上不再只有血迹了,有时候甚至会连带下来一些肉沫和肉块,格外令人作呕,沈皎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已经忍不住弯下了腰干呕。可是他此刻也吐不出来什么,只觉得腹中翻滚难忍,一下一下呕出酸水来,抬起头时已经红了眼睛。

周游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可是他依旧一次一次被鞭子抽倒,又一次一次地站起来,就算被木雨活活打死,他也依旧要用一种站立的姿态。

木雨显然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每挥动一次鞭子,便要用更大的力气去将它再一次挥起来,虽然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可是这个时候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他席卷。

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因为长时间挥动手中的鞭子而憋得通红,和那种精神矍铄的人不同,在木雨的身上体现的,是一种无力的颓唐与衰败。

他已经不能自由地支配手中的鞭子了,木雨他的手在抖,一个杀人无数的人,他的手居然在抖。何其荒唐,何其可笑?一个可称之为刽子手的人物,他现在不过就抽几下鞭子,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