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跟着大惊,“他不是失去人身自由了吗?况且双腿还瘫痪着。”

“如果他一心求死,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本来两人是要去医院的,老白朝蒋远周看看,“那万小姐那边呢,是瞒着她,还是……”

“纸包不住火,最后一面总要让她见见。”蒋远周冲着司机吩咐道,“还是去星港吧。”

住院部。

许情深走进莫小军的病房,小军爸爸在旁边的沙发内睡着,小军妈妈正和莫小军说着什么话,只是儿子虚弱,他不住点着头。

许情深放轻脚步走过去,莫小军最先看到她,他薄唇轻启,喊了句,“许医生。”

小军妈妈回头,“许医生来了。”

许情深轻笑,冲着病床上的小伙子说道,“感觉怎么样?”

“从没有这样轻松过,呼吸也轻松了,不会全身都痛,许医生,我是不是在做梦?”

许情深摇下头,“当然不是,好好休养,过段时间你就能去踢球了。”

蒋远周来到住院部,走廊上,偶尔有人经过,男人抬头看了眼病房号,老白替他将门打开,蒋远周轻声吩咐,“在这等我吧。”

“是。”

蒋远周走进病房,从门口到能看到万毓宁的病床,似乎是一段不小的距离。他没有听到里头传来任何的动静声,蒋远周甚至怀疑万毓宁是不是又跑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听,就算是大白天,外面都有燃放烟火传来的声响。

蒋远周走近病床,看到狭窄的床上有个身影蜷缩了起来,外面蒙了层薄被,依稀能感觉到万毓宁在发抖。蒋远周将手落到被子上,“毓宁。”

“不要过来,方晟,我不是故意的,药是你让我拿给你的,不要来找我啊……”

蒋远周将她的被子用力扯去,“是我。”

万毓宁害怕见到外面的光,她双手捂住脸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别来找我。”

蒋远周将她的手强行掰开,“万毓宁!”

她一抬头,忽然朝着前面扑去,双手抱紧蒋远周的腰,万毓宁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就只是不住地哭。

蒋远周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或许对于万毓宁而言,万鑫曾是她心里唯一的依靠了,一旦这层心理防线崩塌,他不知道万毓宁还能不能支撑下去。

“毓宁,我带你去个地方。”

万毓宁在他身前不住哆嗦,嘴唇颤抖到说不出话来。蒋远周扣住万毓宁的臂膀,“走吧。”

“去,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万毓宁心下一喜,“远周,你是要来接我回九龙苍吧?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把我留在这……”

蒋远周没有接话,出去的时候,老白守在外面,万毓宁不住回头看,“你们看到病房内有人吗?看到了吗?”

“胡说什么?”

“我看到了,昨晚方晟就站在我床边,真的……”

老白面露担忧,朝着蒋远周看了看,“蒋先生,万小姐的精神状况是不是……”

蒋远周带着万毓宁来到电梯前,走进去的时候,万毓宁双手抱紧蒋远周的手臂,“我感觉方晟好像跟出来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杀了我?”

“毓宁,如果我是要带你去看万伯父,你去不去?”

万毓宁听到这话,眸色明显亮起来,这段日子她撑得太苦,失去了万家和蒋远周地庇佑,她好像什么都不是了。“能见他了吗?我去,我当然要去。”

蒋远周没说什么,老白看着电梯,却是在往上,很快来到一个楼层,电梯门叮地打开时,许情深走了进来。

万毓宁抱着蒋远周手臂的力道更加收紧,像是害怕被人硬生生抢走似的,许情深朝着二人看眼,老白靠在电梯镜前,“许小姐。”

许情深唇瓣轻抿,“老白,新年快乐。”

她的余光落向万毓宁,万毓宁半个身体几乎藏到了蒋远周身后,男人打量了眼许情深,只是他们彼此说不上话,电梯门就匆忙打开了。

蒋远周带着万毓宁出去,走出电梯时,万毓宁冲许情深轻扯下嘴角,她将她的得意和挑衅淋漓尽致地展露了出来。

许情深面无神色,抬起脚步迈出电梯。

坐上车,万毓宁神色难掩激动,“远周,你看我这个样子去见我爸,可以吗?”

“可以,”蒋远周舌尖干涩,“当然可以。”

“见到我爸,我一定会告诉他,你对我很照顾,让他放心,我等他和妈妈出来。”

蒋远周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窗外,车子一路飞驰向前,最终来到了目的地。

万毓宁站在车前,抬头望出去,不敢随意踏出一步,“为什么要来医院?难道我爸不舒服吗?”

“毓宁,万家接二连三出事,我想你应该有了应对的能力,不论怎样,总归要接受现实。”

“远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万毓宁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蒋远周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前走。

万鑫曾送医院的途中就死了,没有抢救过来。

人还在抢救室,等着推出去,蒋远周站在门口,问万毓宁,“要我陪你进去吗?”

万毓宁眼圈发红,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她缩在门前不敢动,蒋远周抬起视线望进去,心里也是沉重不堪的,“你要实在受不了,我们现在就走。”

“不,”万毓宁摇着头,眼泪刷地淌出来,“好不容易能见到我爸一面了,我能不见吗?”

“既然这样,就坚强起来。”

蒋远周一手扣住万毓宁的手臂,等于是驾着她往里走,万鑫曾躺在抢救台上,一块白布拉过头顶,可却能依稀看到盖着额头的白布有几大滴血渍。

“爸,爸——”万毓宁扑过去,感觉到白布底下的人,已经没有了她所熟悉的那种温度,“你为什么会在这?你不是答应过我,让我等着你出来吗?为什么会这样?”

万毓宁抱着万鑫曾的遗体,摇晃几下。

只是床上的人再也起不来了,万毓宁趴在他身前痛哭,蒋远周盯着这一切,万鑫曾一直将他当做万家的女婿,所以从小开始,对他就疼爱有加。蒋东霆严厉,万鑫曾还说过他,说是差不多就行了,以后蒋万联姻,两家的家世摆在那,蒋远周不需要多强大,只要快乐就好。

至今想来,有些画面还是令人动容的。

万毓宁直起身,伸手要去揭开白布,蒋远周按住她的手背,“毓宁,别看。”

“为什么?”万毓宁没有回头,怔怔盯着白布上的血渍。

“也算见了万伯父最后一面,别看了。”

“可他是我爸啊,他能有多可怕呢?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害怕。”

蒋远周也不知道白布底下是什么情况,但万鑫曾选择自杀,下场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万毓宁已经崩溃了,垮着双肩,双手攥紧了那床白布,“爸!”

她还是不甘心,或者说,不想留有遗憾,万毓宁手掌往下一扯,白布从万鑫曾的脸上滑落,蒋远周看过去,即便他内心再坚硬,可看到这一瞬间的时候,心还是被狠狠揪了下。他想伸手捂住万毓宁的眼睛,但已经来不及了。

“啊——”万毓宁双目圆睁,眼里露出惊恐,“爸,爸——”

蒋远周来到她身后,手掌遮住万毓宁的眼帘,她悲伤过度再加上受了惊吓,双腿一软,瘫在了蒋远周的怀里。

老白等在外面,看到蒋远周抱着万毓宁出来,“蒋先生。”

“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是。”

蒋远周朝着男人看眼,“老白,大过年的让你处理这种事,实在不好意思。”

“蒋先生,您别这样说。”

蒋远周没再说什么,带着万毓宁离开了,将她送进病房后,他安排了人过来陪着万毓宁,自己则走出了医院。

来到看守所,出了这样的大事,看守所内严阵以待,气氛比平时更加冷冽逼人。

蒋远周以万鑫曾的亲人关系出面,对方先将他带到出事地点,“当时正要将他送回六楼,可经过楼道口的时候,他找了个借口让推轮椅的警员将手松开了,他抓着扶梯把手,轮椅是从这摔下去的。”

那人指着长长的台阶,“他当时头部着地。”

现场是被清理过了,只是栏杆上依稀还有血迹。

“蒋先生,关押万鑫曾的地方,留下了些东西,应该是要给您看的。”

蒋远周双目被刺红,他收回视线,心情更加阴郁。来到万鑫曾生前待过的地方,蒋远周跟着那人进去,来到一张简陋的床前,对方朝着墙壁上一指,“您看。”

蒋远周视线望过去,看到墙面上用血写着一行字,由于时间久了,血迹呈现暗红色。

“远周,照顾好毓宁,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善待她,我走了。”

“他应该是趁着关灯后的时间写的,一早上也没人发现,刚才挪开那床被子,才看到了这行血字。”

蒋远周盯着那些发红的字体,触目惊心,每一个字都钻到了他心里去,就像是最尖利的刀,扎的他浑身难受。万鑫曾最后留下的话,只有短短的一行,没有千言万语,却唯有一句恳求地善待。

他向来把他当成自己家里人,只是造化弄人,如今的万家,人人得以诛之,得以避之,万鑫曾能想到的也只有蒋远周了。

蒋远周环顾四周,所谓晚景凄凉,指的就是万鑫曾这样吧?

从看守所离开后,蒋远周回到医院,万毓宁已经醒了,只是却彻底疯了。

原本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被打了出去,蒋远周来到病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摔打声,他手落在门把上,一名看护捂住额头劝阻,“蒋先生,不能进去。”

蒋远周推开门,里头的动静声越发争先恐后涌来,他提起脚步往里走,万毓宁站在窗边,能摔的东西都摔了,能砸的东西也都无一幸免。

她背对着蒋远周,嘴里正在轻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蒋远周走近她,“毓宁。”

万毓宁充耳不闻,背完了一首接着一首,蒋远周走到她身后,将手落到她肩上,“别这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她忽然双手捂住脸,顺着墙壁往下蹲,“爸,你别生气,我都学会了,我明天就学乘法口诀。”

蒋远周觉察出不对劲,蹲下身来,双手按住万毓宁的肩膀,“你在胡说什么呢?”

“你一向最爱我了,你说要陪我长大,看着我结婚生子,爸,你喜欢孙子还是孙女?”

蒋远周伸手将她的脸扳向自己,“你看着我。”

她猛地将蒋远周的手拍开,“你是谁?你是谁!”

“我是蒋远周。”

万毓宁盯着男人的脸,眼睛在他脸上不住扫来扫去,“不是,你不是。”

“跟我回去吧。”

“我要回家,我爸还在等我吃饭呢。”万毓宁嘴里不住重复着,双手一下抓着头发,一下又捂住脸,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疯疯癫癫的。

蒋远周没法子,他起身走到病床前,抽出床单后回到万毓宁身侧。他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不给她攻击人的机会。

他带着万毓宁出去,一路上,所有人都看出万毓宁的不对劲了。有小孩子经过,指着她对大人说道,“妈妈,你看,这个姐姐疯掉了。”

蒋远周带万毓宁马不停蹄赶去了隆港附属医院,在东城,隆港附属医院力压第一精神病院,在专业方面自然不用怀疑。

万毓宁被送进了单独的房间,蒋远周站在外面看见她缩进墙角内,“她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状况,我以为已经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