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慧和李月在河面的独木舟上招手,施念转身走过去,凉壬眼前徒留一抹红。

上了舟,撑篙人光着脚站在船尾。他穿了一身青灰色的衣服,挽着裤脚,手握长竹棍,慢慢将船推到河水中央。拉普蒂河的水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暗涌。施念坐在那儿,贴着船底的身体还能感觉到下面滚滚而过的流水。

不过,这不是最惊险的事儿。

“你说咱们会不会碰上鳄鱼啊?”许慧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回头问李月。

李月攥着手心,情急之下又回头问施念。毕竟她虚长几岁,虽然面色冷清,但冷清有冷清的好,起码这个时候看过去能让人安心许多。

施念手托下巴,扭头看向右岸,五米远的地方。李月好奇,也跟着看了过去,僵直的手惊讶的捂住嘴巴。

一只长吻鳄,耷拉着眼皮趴在河滩上,一动不动。

“它在睡觉?”施念本想问船夫,不料被后面凉壬直挺的身体截断目光,看着她说:“晒太阳。”

“还真是好兴致。”

凉壬身体微微前倾,小声对施念说:“它不是兴致好,是吃撑了。”

施念斜着眼睛又看了眼岸边,鳄鱼爬在那儿,肚皮浑圆。可是,余光中她瞥见凉壬脸上颇为得意的一抹笑,“你骗我?”如此简单的质问,倒是听不出半点埋怨。

不过施念对这种冷血动物的习性似乎颇为好奇。

她越过凉壬,又问向船夫,只是船夫仅仅回给她一脸茫然。施念以为是自己刚刚说得太快了,导致船家没听明白。当她正试图慢下来,一字一句讲清楚的时候,凉壬突然伸过手捂住她的嘴巴。

他们的独木舟在靠近水面上半个凸起的洞穴时后退了一段距离,待水面平静后,换了方向。

就在后退的那瞬间,施念看到水面下浮着一片巨大的阴影,阴影里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像召唤死神的灯,黑暗、冷漠。在和它对视的那一秒里,她心中竟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后面伸过来的那只手,掌心里渗出汗。

她轻轻拍了拍凉壬的手背,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有余悸。

凉壬松开她以后,那只手立马握成拳头来掩饰它轻微的颤抖。

“没事了。”

他轻如羽毛的三个字,竟然像濒死前的救命稻草,让施念燃起一丝希望。

“原来有牵挂的活着,是这样。”

李月顶着一张煞白的脸,不解地回头看她,说:“大姐!什么时候了,你还作诗?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家伙是只短嘴的鳄鱼。”

“可怕吗?”

“不可怕吗?”

施念遥望着水下的阴影,说:“我见过比它更恐怖的东西。”

李月不信,“还有比冷血动物更吓人的?”

“人。”

李月不屑的转过身,“骗小孩儿呢!它就是吃人的。”

也许在正好的年纪,死亡是她能想到最恐怖的事情。

也许她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施念的意思;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懂。

但是,一个人如果对死亡还有恐惧,那说明他对生命一定还有敬畏。所以漂流在这条奇特旺森林公园里的大河上,人们会不自觉的像小时候躺在母亲怀抱中吸吮乳汁那样,变得安然。而最惊险的事儿也在自然的抚慰中变得无足挂齿。

没多久,独木舟上的人就因为河两岸密集的鸟洞而忘记了刚走过的鳄鱼潭。

他们继续向前,渐渐的,河岸上停摆的独木舟变多了,施念知道,他们要上岸了。

许慧和李月先从舟上蹦下去,抢在众人之前,蹲到河岸拐角。那里可以捕捉到阳光下蜿蜒的河流和对岸飞起的白鹭。

施念走在最后,红色的裙摆拂过脚下的黄土和地上的绿草。只是一不小心,最美的画变成了最窘迫的尴尬。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到裙摆刮在树枝上,稍一用力定会撕出一条长口子。

迎着朝阳的施念的脸,被一道阴影扫过,那长长的影子径直走过她身旁,然后无声的蹲了下去。两只手细致的拆解缠在树枝上的裙角。风从河对岸吹来,荡在施念身后,凉壬的眼前铺开一片玛瑙红。

“嗨,看这里。”

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许慧,大风经过的世界里响起快门声。

“红色不适合你。”

凉壬抽出树枝间缠绕的裙摆,抬头对施念说。

“那你觉得什么颜色适合我?”施念想起泰米尔街上的铺子,想到自己买的唐卡和凉壬放在她门前的纱丽,“白色吗?”

凉壬提着裙摆走到她身旁:“起码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跟死亡相关的讯息。何必难为自己,也难为别人。”说着,他放掉手上攥着的裙角,走向许慧。

“这绝对是我拍过最好看的照片。”许慧拍拍李月的肩膀,把相机递过去,说:“你看看,美不美。”

李月从地上站起来。

她刚刚也拍到一组十分满意的照片,白鹭飞过河面,有高有低,有动有静。最重要的是原生态的背景让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