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畔。

一处楼船水榭里,乐声流转,女伎正在池边歌舞,供给临水殿那边坐在殿檐下的达官贵人欣赏,至于百姓则没有那么好的位子,只得聚在左右,将台上围得里三重外三重。

正在章越与十七娘在摊边叙话时,池上一艘画舫里一名女子也正看向章越这里。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吴家的十五娘,他嫁入文家不过半年。

他的公公即是如今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时文彦博。

十五娘嫁入文家后,日子倒是过得顺心如意。婆婆身子不好,她还代婆婆掌家,将内内外外都治理得井井有条,得了文彦博的夸赞。

这日随着夫君文及甫来金明池上游玩。

知是文家的画舫,池上其他画舫无不退避一旁。不过十五娘并不如此招摇,而是命人将画舫停在池边停泊。

十五娘坐在船上舷窗边看着池边明媚的春色,随手还剥了几个枇杷,转眼又看向窗外正见到男装打扮的十七娘。

“一人至此,也不带女使家仆?”

十五娘吃了一惊,心想是否自己出阁后,家风已至如此了?即便是母亲没约束,但嫂嫂……

十五娘心想也罢了,长嫂范氏与十七甚睦,至于二嫂王氏则是万事不介于怀。

十五娘心底有气,心想是否要到母亲那告十七的状,却见她似一路寻人般走来,这令十五娘大感蹊跷,十七娘这到底是如何?

与人相约至此?但又不像。

十五娘想到这里,暗暗有些心惊,她与十七娘虽自小不睦,二人年纪相仿,对方学了什么,另一人就要比她学得更好,于是明里暗里较劲。

如今十五娘虽说嫁人,但仍关心家中,她也担心家门名声受损,如此也会连累到自己。

她心想自己这个妹妹一向行事极有分寸,她最清楚十七性子如何,今日怎会如此?到底是何事令她如此?

但见她走到一处卖瓷器的摊边忽而停下。

等到两个男子自摊前买瓷器时,十五娘一切都明白了。

自己的妹妹在那犹豫了片刻,尽显小女儿的情态,往日那落落大方的十七,如今却有些举棋不定。

而对方似并没看见,直到自己妹妹欲言又止后,最后开口唤了对方。

见此一幕,十五娘顿时又惊又怒心道,这是那自小与己较劲到大的十七么?简直判若两人。

她知自己妹妹是有自己想法主见的女子,但没料到对方竟如此胆大,主动与一名外男攀谈。

十五娘见此一幕,几乎两眼一黑,一旁陪嫁女使忙上前搀扶。

十五娘定了定神道:“吩咐下去,船上风大,任何下人不许上船边张望以免颠簸落水。”

女使闻言一愣,心道这外头风和丽日,哪有半点起风的样子。

不过女使知对方说一不二,当即还是照办了。

这会儿自己夫君文及甫正好走进船舱关切地道:“听闻娘子身子不适?”

十五娘微微一笑,自己这位夫君是文彦博的第六子,不仅家世显赫了得,且为人处事都是没得挑剔,实在是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见夫君询问,十五娘本不愿将此事与夫君提及,以免让他因十七娘而看轻自己。

但自己夫君倒是极通透的人,应不会如何。

何况方才相看,自己妹妹与那男子显然并不相熟。

而且如此两人就要分别了,若自己禀告父兄,让他们询问那男子是谁,以自己所知妹妹的性子,纵使请出家法责罚,她也决不肯吐露半字。

故而十五娘还是要求助于夫君。

她将此事告诉了给了文及甫。

但见文及甫失笑道:“不过说几句话罢了,光天化日之下,这有什么?你家十七是个知礼持重的人,绝不会如此,我看就是凑巧遇上,又是以往熟识的如此。”

听了文及甫这话,十五娘心底大定,不过她仍道:“或许如你所说,但我这身为姐姐的总要为妹妹操心,自小十七有什么话,什么事都放在心底不说,连娘与我都窥不得她在想什么,这叫人如何不担心。”

“说得也是。如今泰山人在西京,娘子多操操心也应当的,只是怕你乏了。”文及甫点了点头。

十五娘展颜一笑,这时岸上自己家仆已是来寻十七娘了。

看着十七娘已被家里中女使健仆接走,十五娘松了一口气,文及甫道:“我去岸上将这位郎君请来叙话。”

十五娘闻言面色大霁,几个女子一生能得如此知心知意的郎君?至于十七未来的夫君能有自己夫君十成中一成已是了不得了。

“我还是不放心。”

文及甫笑道:“娘子放心,我绝不会失礼,是了,你移步至荷雨阁歇息,我带人至此说话,你也帮我掌掌眼。”

十五娘叹道,得郎君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