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被大力掀开,一阵冷风卷雪而入,守在门口的军士立刻将被风吹动的毡布压下,急急的脚步声响起,阿西跟图宝连忙站开了些,谢慕解了外面的披风扔开,抢到榻前来,摸住我脸,他手冰凉,我呻/吟道:“冷。

他连忙将手拢到嘴边呵着,阿西捧过暖炉子给他,他将手在暖炉上暖了,坐过来将我抱住。

他展了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

“别晃了,我看不到。”

原本还能看见一点点模糊的影子,看见蜡烛的光,现在连一点光都看不到了,只能凭着感觉猜测着是他,猜测着他的动作,他的气息带着一股冷香。

他将我身体扳正了面对他,我感觉到他目光在看着我,摸索着伸手去寻他脸,摸到他衣服上冰冷的衣料,凑近了嗅了嗅,确定是他来了。

他握住我肩膀:“怎么了?怎么会看不到。”

我给他两只胳膊搂住,受不住他大力摇晃,给他急切的追问着,头晃的直晕,烦躁的不行,甚而莫名生出许多讨厌,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跟他解释。

我将身体往下沉,缩到被子里歪在他怀中:“只是有些累。”

谢慕语气生硬,带着不悦:“这叫有些累?”

我点头:“就是有些累了,走不动了,便想躺着,于是便躺着了。”

他恼怒道:“说什么胡话。”

“没说胡话,累了就是,我要死了,给我准备好棺材。”

谢慕不理会我,转头问阿西:“大夫呢?”

我说:“没有大夫。”

“她什么时候生的病?”

“我没病。”

“怎么从来没有找大夫?”

“我不需要大夫。”

谢慕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冲我喝道:“让你闭嘴!”

阿西忙不迭迭一句话也没答出来,谢慕又叫高违,去请大夫,连续请了三个,他脸色难看了,一手掀翻了案上茶盏,连茶带水撒了一地,直身就要站起来。

他一激动差点将我带翻,我抱住他腰攀附着,他刚直了腰又被我拖的落下去。

他颓然闭眼,握住我手交捧着到嘴边吻了吻我手指,侧头低声吩咐道:“都出去。”

众人都退下,一时寂静,谢慕抬头望着我脸:“告诉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我自己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很麻木。

“我要死了,这么久了,你看不出来吗?我病了,病了好几年了,在盛京,跟他,跟子阑在一块的时候就病了,他说我脑袋里长了个东西,有时候会头疼,有时候会头晕,来金阳城之前我就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才一定要来,因为我不想死在那个地方,而且因为我活不成了,所以我才想生个孩子,我怕我到死了都等不到见你一面,结果还好,现在你在这里,我没什么再想要的了,满足的很,现在我瞎了,再过不久,我就该死了。”

他脸色一片惨白:“我以为,我以为,你只是心里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我不高兴又怎样?你知道我不高兴,不仍旧由着我自生自灭。”

我继续道,声音木然的没有一丝情绪:“我要死了,等我死了,你可以把我一把火烧了,把我的骨灰随身带着,这样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既然你说我是姓赵的贱种,自然没资格入你谢氏的皇陵,可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你便带着我吧,你会一辈子惦记着我,到死都忘不了。”

他紧紧捏了拳头,松开又捏紧:“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我知道你那样想过。”

“我就是想过,控制不住就要想,我只要那样告诉自己,便觉得浑身的血都......”

他没说完,抬了头,声音有些沙哑,茫然无助。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眼睛通红瞪着前方:“我要你怎样?我都要死了,你活的好好的,你们一个个都活的好好的,而我马上就要死了,只有我一个人该去死,你们个个吃的好睡得好什么都好而我眼睛瞎了看不到了每天疼的要死了只能跟个死人一样的躺着然后一直躺到死我要你怎样?我自己自作自受的我认了,不怪任何人,也不求任何人。”

“这辈子我已经由不得自己了,我满心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不想的,可我自己都管不了自己,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躲你远远的,再也不跟你扯上任何关系。”

他捂住我嘴,脸贴过来蹭着我脸,冰凉水倏忽落进耳畔发间,哽咽打断道:“别说了。”

“我不想,不想这样的。”我捧了脸啜泣:“可我已经这样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我,我,我心里喜欢了你,我以前以为,你是我阿兄,我喜欢你是应当的,可是,不是那样的,我喜欢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他不住点头,鼻子中发出气息声:“对不起,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去找他,卫子阑,是他,他能救你对不对,我这就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

“我不见他。”

“你必须见。”

“我说了我不见!”我恼了,伸手推他:“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我听见了,但我不能由着你,喜欢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活着就好了,我不在意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会陪着你,这样还不够吗?”谢慕制住我手,将我头按到怀中:“听我的话,我带你见他,他会救你的,你不会有事,你还有孩子,你要看着他长大,做,母亲。”

“子阑他不会见你的,他恨你。”

谢慕斩钉截铁道:“无所谓,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高违恭恭敬敬站在案前,将名帖小心翼翼又递了回去:“他不收,说......”

谢慕将目光从书册上抬起:“他说什么?”

“说,要殿下亲自去。”

谢慕点头道:“好。”

马上就要起身披衣,高违又道:“他还说,要带她走。”

“去哪里?”

“这个他没说。”

高违看他有些迟疑,心里也不是味道。

“殿下应该答应。”

谢慕道:“是吗?”

“这件事,殿下本来就不该插手,殿下并没有立场留着她,而且,会惹麻烦。”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她不想离开我,她想跟我在一块。”

“这个,殿下当初难道就不知道吗?”

“我,我知道,但现在我可以留住她了,当初我不能,现在我能了。”

“那殿下该提着这手中剑,去和那人较量,胜了,将她抢过来。”

谢慕笑:“又打趣我。”

他还要说什么,却又断了,转而突然想起什么有些迷茫:“高违,我哪里做错了?我只是希望给她最好的。”

“殿下的意思是?”

“她在心里怨恨我,她没有说,但我知道。”

“殿下做错了什么,属下也不知道,殿下先前就该送她走,而不是将她留下,殿下一时意气,才使得现在处境难堪,怎么解决,还是看殿下的意思,虽说殿下喜欢她,可是殿下既然做不了登徒子,就不该去招惹有家室的女人。”

谢慕随他说着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听到最后一句却气笑了,高违说的一本正经,他觉得甚是滑稽,作势笑踹他一脚:“胡说什么,我怎么听着那么龌龊,你家殿下是那种人吗?”

高违也笑:“殿下已经在做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