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停的跌倒,又再站起来,老人不停的咳嗽,腰一直弯着,人们彼此搀扶,但是在天地面前却还是止不住的渺小,这个天地比他在大甘看到的天地不知大出多少倍,深邃而悠远,不见来处,不知尽头。

他想去帮忙,扶一下那个刚刚摔倒,尝试了好几下都没有站起来的老婆婆。离她不远的,只有三步而已,可是这三步他足足抬了十几次脚都没能走过去。眼前着风雪渐大,人影越来越模糊,前面的人都快走远了,谁也没有在意这个老去的婆婆,而她也没有开口哪怕是叫上一声。

李落没有追上去,追上去又能如何?不停地走,人没有累,心还是会累。他知道这三步自己可能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随即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倒在雪地里的老妪,什么都做不了,那就看着她,陪着她,被风雪吞噬。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妪已经不再挣扎了。她坐着,很规整,很祥和,像参佛的信徒,端庄而肃穆,依稀好像还能从眉宇间看到她年轻时候的样子,竟然让李落心跳了一下,吓了他一大跳,忙不倏将这个骇人的念头丢进了风雪之中。就在天地间只剩下雪花飞舞的簌簌声时,一道人影从前面的雪幕中闯了进来,是个壮年男子,走得很急,三两步就到了老妪身前,不知道说了什么,便见他将老妪扶了起来,往前赶了出去。

李落长出了一口气,跟着两人的背影追了上去。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凛冽,好在那个背影一直在雪幕之中若隐若现,没有跟丢。

到了山顶,一缕散射着五彩缤纷的光束从天空那头照过来的时候,风雪停了,天地间一片宁和。人们在山顶短暂的休息了一下,就又准备开始赶路。壮年男子和老妪走在最后,就在李落正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忽然那个扶着老妪的壮年男子回了一下头,好像看着虚空,好像看着他,又好像只是随意一瞥,实则什么都没有看,然后,男子轻轻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话。

李落愣了,他没有再跟上前去,微微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们走上山脊,平平照过来的光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雪白的地上,格外有一种苍凉的感觉。

蓦地,他回过头望向一路走来再也没有回头看过的来时路,整个身子猛然一震,接着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

来时的路上,走过的一条条河流溪水都已经干涸了,那些绿洲、稻田、高山、小桥、人家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无边的黑沙黄土在狂风中肆虐,灰蒙蒙,充斥着破坏和混沌的灰色气息。天上,一道道燃烧着的火线撕破了天空从一侧划到了另一侧,将整个天空割得七零八落。火把天烧了起来,暗红如血,不见星空,不见日月。

这一眼望穿万年,他看到沙子翻滚着压住青草,压住白树,淹没院子,缓慢而迅速地把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地下,然后天空开始变暗,月亮不再升起,星辰不再闪烁,漆黑一片。不久之后,天边开始亮了,红色的光,拖着长长的尾巴,从一个光点越来越大,大到足以遮蔽整个天空。

光和火,风和沙,红色和灰黑色,无序,混乱,毁灭,吞噬,没有生机,也看不到希望,来时的路都只变成了无序的混乱,没有声音,却也良久不息。

李落退了几步,缓缓跪倒在地上,他不知道这个梦和这个虚境要告诉他什么,又寓意了什么,他只是觉得无力,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剩下无尽的茫然。

追寻的尽头难道只是这样?

呼吸有些困难,他静静地躺倒在地上,那些从山脊远去的人们已经走得很远,他看不见了,也没了再追上去的力气,一直到天上的火也笼罩了他头顶的天空。

有人在轻轻拍打他的肩头,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抬起头来。那人见到李落的模样吓了一跳,不由得吸了一口气,眼前的他泪流满面,那双失神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你怎么了?”妇人问他。

李落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什么,妇人没有听清,俯低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这才听清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