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方跟我说,现镇上有很多人家都吃不起安全粮了,只好买一些安全粮再买一些可食用粮,家里大人都吃可食用,那点安全粮都留给小孩吃。可是现外面这么乱,如果大人出了事,小孩子又要怎么活下去呢?

这种困难时刻,老人就显得尤为多余,原本生活宽裕时候谁也不会计较家里多一张嘴,但是现粮食问题日益突出,大家又都开始斤斤计较起来。尤其是我爷爷奶奶他们那一代,那一辈人基本上都有很多个孩子,养儿防老只是一个美好愿望,其实儿子多了,并不等于老了就一定可以吃上饭。

几个兄弟间相互推诿赡养老人责任,这种事现镇上已经根本不稀奇了,以前人们可能还会拿去茶余饭后说说,现大家连说心情都没有了。甚至,很多人都能理解这其中深深无奈,因为自己也已经被生活逼到了这副田地。

上午我去镇里送菜,回来时候又下去了雨,陶方给了我一把雨伞,我撑着伞站路边等葛明开车来接我。从镇上到我们村那趟车又停了,葛明说现加油很难,再过不久我们出行可能都得靠小黑了。

路边有个老头卖扫把,他就戴了一个斗笠,没打伞也没穿雨衣,雨水打身上,他好像也没什么感觉一样。站他身边,我觉得很不自,他淋着雨我打着伞,他被生活逼迫着,而我却活十分滋润,他连饭都吃不上,而我家里粮仓满满都是稻谷。

这种感觉很不好,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坏事一样。我知道,他扫帚必定是没人买,这种吃不饱饭时候,谁愿意花钱买一把扫帚?

好不容易葛明来了,我逃也似上了车,葛明看了路边那个老头一眼,没有说什么就开车回家了。我其实不了解葛明这个人,他有时候好像跟我很亲密,但是像刚刚,他看那个老头眼神,又让我觉得很陌生。

回到家里吃了午饭,因为不用放羊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我们几个人就家里打起了扑克。三个人玩斗地主,小黑就当小龙狗头军师,玩得也是有模有样。玩累了就下楼弄点吃,晚上时候再看看电视,我就想这电视还能看多久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电了。近我总是想一些不好东西,比如世界末日什么,这种感觉很不好。

晚上睡觉时候,听到了三合院那边传来唢呐二胡声音,近村里时不时就有人去世。我们这里丧葬习俗中,开火光要三日,一日清光、二日火光、三日功德阴间见光明。

吹唢呐人很厉害,一吹起来都不用换气,二胡声音也很哀婉悠扬,偶尔还有横笛插进去吹一段,配着锣鼓声响。村里近很热闹,这种没完没了热闹让人加绝望。

葛明近布置山谷中那个木屋,他里面添置了很多生活用品,吃穿用度一应俱全,随时都可以搬进去住人了。那个刚刚挖出来池塘也被他种上了莲藕,这会儿开花时节已经过了,等到明年初夏,大概就可以看到莲花了吧。

有些水果已经过季了,像杨梅琵琶什么,只好等到明年才能吃到,橘子和柚子还没成熟,李子倒是熟了,但是我怕酸,不太喜欢吃,小黑也从来不碰,家里就小龙喜欢,葛明偶尔吃点。

那颗李子树长了不少李子,除了小龙吃掉,还剩挺多,这东西也不能放,我想送一些给弟媳吃好了,葛明却说要留着自己泡酒。这年头连饭都吃不上了,谁会拿粮食去酿酒?果然,镇上白酒卖特别贵,但是葛明坚持要买,买就买吧,反正钞票留着也没啥用。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透明玻璃罐,那些李子加了白酒泡了一大罐子,就被放木屋里一个显眼地方。我去看过他布置房子,这家伙简直把那里当房一样布置,看得出来是用了很多心思。这让我觉得他是真想要留下来跟我过日子。

但是我并不想住山谷里,我愿意住原来老房子里,就村子上住着。到底是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就是隐隐,心里对那个山谷有些排斥,仿佛只要我完全住到里面去了,就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关系了一样,我不喜欢这样。

虽然这个世界并不十分美好,我与身边那些人关系也都很淡薄,但是我还是愿意踏踏实实地生活这片土地上,不管日子过得好还是不好,只有这样,我心里才真正觉得安稳。

进入八月时候,我们镇气氛已经凝重到了无以复加地步,政府把火化场免费向人们开放,而且鼓励海葬。以前政府也试着宣传过海葬,但是并没有得到大家认可,我们这里人对于葬礼尤其执着,老人过世了之后必定要搞一个热闹铺张葬礼。

这一次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海葬大优点就是省钱,他们现饭都吃不上了,哪里有钱去修什么坟墓。